7.
急速下墜所掀起的風壓刮過臉頰,森鷗外一手按緊肩上醫袍,目光銳利地掃視四周環境確認安全,有礙書內的印刷字體一個個稜角分明,取代原本應有的景象,以懸浮或鑲嵌的形態遍布各處。 雖然不曾有過一潛書便迎面撞上侵蝕者的先例,但小心謹慎總在情理之中。 文豪中較早轉生的他,因為發情期的耽擱,被暫時分派至第三會派,也就是後期才進駐圖書館的文豪之中,參與情況輕微的有礙書淨化行動,進行回歸第一線前的熱身。 「沒有敵人。」身旁與之同行的坂口下了結論,衣著如鴉羽般漆黑的無賴派文豪貌似玩世不恭,做為同伴則相當靠得住,「這裡暫時是安全的。」 他點點頭,握緊手上的刀戟警戒周遭。唯有此刻,森鷗外會以為自己還是那個擔任過帝國陸軍軍醫總監、因文事在歷史上留名的森林太郎,而非用鍊金術聚合一部分靈魂碎片復生的產物。 「應該在那裡。」正宗白鳥的目光投向滿是書面語的天際,遠處扭曲的夾縫汙濁地傾洩怨念,令景物覆蓋上一層又一層宛如印刷失誤的豎排文字,濃重的鏽色以那處為中心點朝外擴散。 「好,就往那個方向去吧!」 領頭的室生犀星說道,少年般的纖細身形在那三人當中格格不入,卻是第三會派內作戰經驗最豐富的一位。 他們於是聽從室生的決策,將該處視為目的地開始前行,沿途與形貌各異的侵蝕者交戰,空閒之餘依然由金澤的詩人為首,談及其他文豪目前的概況。 「……荷風老師和那兩位研究員待在召裝所,啊、是叫紅和青,他們要弄清楚怎麼使用那個裝置。話說回來,那也是鍊金術的一種吧,真不可思議。然後朔太郎的話,最近正在……」 落在一行人最後頭的軍醫一邊接收室生透露的消息,一邊為某個許久未聞的名字分神。 文件交割完成以後,對方人間蒸發似地消失無蹤,再也沒有出現在他面前過──先前驟然崩毀的一切在平穩無虞的日常之下,正慢慢重建乃至於步上正軌──造成壓力的根源遠離了自己,這本應該令人安心,但他感受到的情緒卻是失落。出於直覺,他選擇盡可能的不去觸碰、不去釐清其為何物,一部分是對預感的厭惡,另一部分則是害怕,害怕被天性驅使,或別的什麼。 明明是覺得噁心的,可是身體卻記著那份歡愉及氣味,有如烙印般埋藏在軀殼深處祟動。 在室生提起對方之前,森鷗外原以為自己早忘了這個人,畢竟為蒐集司書所需的大量晶石,他過著行軍般規律的日子,和同會派的文豪們密集地潛書,數週以來的忙碌讓他逐漸將此事拋諸腦後……但如今看來,只是不敢去想而已。 文豪們走走停停,擊倒不振之獸所遺留的揉皺稿紙散落一地,與碎裂的洋墨瓶身鋪陳出他們來時的路,蔽覆天空的文字反襯得侵蝕者的殘骸更為刺目。 「比預想中的要遠呢……」 坂口伸指推扶鼻樑上的粗框鏡架,看向會派的其他成員,才剛要開口繼續說點什麼,臉上散漫的神情旋即一沉,銳利如手裡握持的短匕。 踩著木屐向後蹬開,室生舉起手銃喊道:「來了!」 伴隨彷彿齒輪嵌合的聲響,人型的侵蝕者突兀地出現在眾人面前,灰暗色彩周身泛動青藍幽光,無數失敗者的負面情感化作實質,朝創作出傳世作品、被後世尊為文豪的他們咆哮。 面對眼前的敵人,軍醫原欲揮動刀戟突破現狀,斜後方傳來的呼喊叫住了他。 「前輩,小心!」 森鷗外頓了頓,似曾相識的稱呼使他沒有即刻踩下上前的腳步。 箭矢的破風響聲劃出軌道,咻地一聲,從軍醫與人型侵蝕者之間穿行而過,精準地射中了自身視野範圍外正要對他發動攻擊的敵人。 「做得好!正宗!」目睹整個過程的坂口脫口贊道。 短短不過數秒,森鷗外回過神,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反手補刀,將受到致命傷卻仍未消亡的敵人擊斃,雖說沒有失手,然而適才那一瞬間的遲滯所造成的困擾比之更甚。 他心緒複雜地抽回武器,接著重新投入戰場。 「謝謝。」面上殘留著箭支路徑帶來的氣流觸感,軍醫在經過正宗時向對方示意。 對方搖搖頭,一貫冷漠的態度難得鬆動,麥色面目浮現肯定之情。 「沒想到森前輩能立即做出應對,該說不愧是軍人嗎。」 說完,不等他回應,正宗白鳥再度拉滿了手中的弓,瞄準徘徊在室生附近窺伺的侵蝕者放箭。 以此為開端,正宗對隊友的改觀,讓森鷗外與他從生前的幾無交集,變成偶爾會一同在食堂探討文學觀點的友人,再加上好相處的室生,以及對改善關係一事無可不可的坂口,使臨時組成的第三會派氣氛多少有了些轉變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