輔導過的那個學生在明悟因果後,轉身去試著挽回些什麼。 張明暉從森冷幽暗的那處收回視線,重新持起素描本,繼續畫他鍾情的那株水仙。 不消片刻,遮蔽月光的陰影拾階而上,令於紙頁纖維揮動的鉛筆芯停了下來。 他抬起頭,與那張清麗面龐上的正直目光對視。 沒錯,正直。所以死得最早。 「原來這裡已經不是祕密了。」他為生前的莽撞自失地微微一笑,繼而向翠華中學的同事開口寒暄:「殷老師。」 對方卻始終緊蹙眉頭,像是對他的死懷有歉疚,又宛如恨鐵不成鋼地惋惜著自己的國家。 「坐。」張明暉讓出了他原本落坐的那一側。 對他明顯劃分親疏的動作,殷翠涵沉默不語,順著讀書會創立人讓開的位置,撥了撥裙襬後坐下。 她凝視青年手中簿本,開口便問:「後悔嗎?」 氣質溫文的美術老師沉吟,隨後嘆息般地輕聲道:「有一點。」 「哪一點?」女教師平靜地追問,言辭犀利卻不無關懷。 「還沒彈熟她教我的曲子。」 既為「共犯」關係,殷翠涵聞言便曉得他心有不捨。她垂下眼睛,還未將致歉的話語說出口,只見張明暉眼鏡後的雙眼一反往日溫和,哀傷地望著他筆下染上一河鮮血、只能如鐵鏽般凋零的白水仙。 那是讀書會學生們的、殷翠涵的,以及他的血。 手上鉛筆筆身沾附赤色的指印。 是啊,他們都死了,死得毫無價值。 年輕的愛人因此無緣老死,負罪自縊。 然而他多麼希望方芮欣還活著,活著就有希望,和誰一起都好,不為背負逝者、不為見證時代,只願她能平凡而自由地活下去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