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丘陰影處四散著尖塔狀的破碎建築群,圍繞該區域的一根根巨型石柱之間,詭異地亮著一盞昏黃的光。 神棄之地苛刻的生存條件,使任何離開群體的光源都顯得弔詭而可怖。 搖曳昏暗火光的所在處,做為克萊恩高度戒備且急欲逃離的對象,瀆神者阿蒙在欺詐自然法則以延續皮製燈籠的使用時效後,神色自若地托腮望著靠在石柱上沉睡的現任源堡持有者。 片刻,神子饒有興趣地捏了捏右眼上水晶雕成的單片眼鏡,從「愚者」先生身上盜取了對方的夢境──不為什麼,只是好奇,好奇克萊恩是否連在夢裡都在構思如何逃離自己的手掌心,又或者是過於焦慮而使自身的心靈島嶼變得一團糟──知曉而不干預的形式無須借助夢境行者的能力,偷盜者途徑足以滿足惡作劇之神的好奇。 畢竟是誕生便容納「唯一性」的存在,好奇或許可以算作祂的樂趣之一,其悠長的生命皆來自於命運本身,生來便是神話生物,注定讓阿蒙不可能泯然眾生,但也缺乏常人所具備的鮮活體驗。 神並非無所不知。一如凡人不可直視神,祂一樣無法同理螻蟻,竊據身分之於這位天使之王而言,就像是穿戴衣物般自然,卻與眼口手足的運作無關;依循弱小靈性的自保本能,人們自會將祂的言行合理化。 不過,介入其中確實有助於對人性的推敲。就好比現在,黑髮黑眼的神子因為對方夢境的荒誕挑起眉毛,繼而從容地微勾唇角。 「原來『愚者』先生是這樣看我的啊。」一身黑色古典長袍的祂伸指戳了戳克萊恩低垂的腦袋,對棕髮青年潛意識中的冒犯不以為忤,顯然將時天使做為意淫的材料,以阿蒙的角度來看還是挺新鮮的。 夢裡的情節與克萊恩睡前暗想的內容有異曲同工之妙,只不過「危險」依舊來自同一位,那張富有書卷氣的斯文容貌在祂們的輪番侵犯中扭曲,而作為本體的祂則在他即將失去意識時竊走了那份即將到來的空白,延續漫長而折磨的拷問。 確實挺猛烈的,收回手的阿蒙捏著鏡片,心裡一面調侃,一面鑽了規則的漏洞,把夢與從先前偷來的東西按比例揉雜在一塊。偷盜者只做更易,不能無中生有。 而這個夢裡沒有其他阿蒙,本體的祂最後吻了他,就像是一對伴侶之間再平常不過的親密舉措,靈感來自一位少女的妄念之夢。 不知過了多久,天空中的閃電與雷鳴變得密集,與無光的大地反覆交替,克萊恩在阿蒙的注視下睜開眼睛,似乎已對接下來逃生的行動有所謀劃。 戴著尖頂軟帽的詐欺之神含笑看著他。 「夢到了什麼?」 尚不知夢境遭竊的克萊恩被祂一問,警醒地回憶是否有所遺漏,然而一無所獲,只得道:「什麼都沒有。」 當他如是應答以後,時間彷彿又退到更早之前,自己剛「醒」的時候。 阿蒙收起青年回答的意念與時間,若無其事地提出新的問句:「想好了嗎?什麼時候開始行動?」 秉持旺盛的好奇心,祂想知道,若是在此時此刻將已然變質的夢歸還給對方,源堡的主人究竟是會尷尬的說「那只是個夢」,還是惱羞成怒地衝上來跟自己打一架? 那麼,祂對原本的那個夢如何發展還是很感興趣的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