嘛,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,應該都有過「想要快點長大」的想法吧?我懂我懂……理由不外乎是有些事情成為大人才辦得到,或者被允許去做。 我也曾有那樣的想法,雖然只是在嬸嬸為下個月的開銷煩惱時偶然一閃而過的念頭,但是「如果我長大的話,就可以……」這種事,意味著不受約束(不被保護)、不是累贅(不會有人為你擔心)、更加強大(這可未必),也就不會讓重要的人哭泣,想想確實挺迷人的。如果只是想想的話。 基於某些原因,我長大了,先於時間的流逝。於此同時,抬升的視野、粗礪的聲線、厚實的肩幅、修長的手腳……身體隨成長而富有力量這個事實本應令人振奮,但我首先注意到的是,嬸嬸給的、那雙我很喜歡的鞋不再合腳了。 見鬼的祝福。 至少還能保護大家,我安慰自己。 陌生的男人出現在鏡中,身量高大、目光銳利、神情陰沉,黑黢黢的。我就像昆蟲一樣,甚至省略了蛹的過程,從幼蟲直接羽化為成蟲,濕淋淋的懸在那裡,做為制裁者的鱗翅舒張開來,而尼可蜷縮在殼的深處,也許是我(伍夫伍德)覺得必須把他藏起來吧。 但是,哈、怎麼可能藏得好啊。所以和那些傢伙做了約定,以命換命,用他們要我殺的人去換孤兒院大家的命。這是份討厭的工作,好人壞人我都殺過,兩者血的顏色意外地並沒有什麼不同,殺人就只是殺人而已。 很天真吧,自以為長大就能保護什麼人,到頭來發現自己貪圖的,只是些理所當然的東西,心裡真正想要的,已經沒辦法挽回了。 (1)不擅長的事 吉普車一路顛簸地進入城鎮,記者們下車進行補給;尾隨的葬儀社在市集晃了一圈後率先回到車上,粗魯地推醒倚靠車窗打盹的人間颱風。 伍夫伍德帶上車門,往青年懷裡塞了一袋東西。 「喂,刺刺頭。」 「……」向來好脾氣的威席擰眉睜開眼,懷裡剛出爐的甜甜圈沒能安撫住起床氣,他不滿地小聲囁嚅了句什麼。 「說什麼?我聽不見。」男人枕著雙手明知故問。 嗅聞甜香後徹底清醒的威席頓了頓,微慍語調像是呲牙的幼犬,氣歸氣然而缺乏殺傷力:「不刮鬍子的伍夫伍德才是刺刺下巴。」 也沒有不刮吧,只是刮得不怎麼樣。 思及至此,伍夫伍德朝窗外撣去菸灰,另一隻手伸臂攬過青年,撥開橙紅鏡片往威席左眼的痣啄了一口,隨後露出不懷好意的低笑。 「哈……扎痛你了啊?」 (2)口腔期不滿足 荒漠入夜氣溫極低,臨時組成的四人以車為家,暫宿於前往下一個城鎮路途上。 確認後輩已經在車裡睡下,羅伯特施然走向篝火,落坐於威席‧史坦畢特對面,注視著那副倒映火光的太陽眼鏡,慎重但尚稱友善。 「那位葬儀社呢?」 「他啊,我看看……在那裡。」金髮青年抬眼,平易近人地抬起機械臂為他指出方向。 大概基於年輕,又或是懸賞六百萬的視力水準太過優秀,羅伯特瞇眼望去,好不容易才藉由月光反射看出一點端倪。 沒有沃姆斯的生物光照明,伍夫伍德臉上依然配戴墨鏡,獨自在沙丘的背光之處,像是徹底地融入了黑暗,未燃盡的菸猶如靜止的螢點,隨呼吸閃動明滅。 「很有意思。」被勾起菸癮的羅伯特拿出菸盒,一邊叼起菸一邊低喃,在威席朝他投來好奇的眼神時解釋道:「他不像會隨身攜帶糖果哄孩子的人,更像是本來就喜歡,對吧?」 說完,不等青年回覆,記者先生將菸點上,增加了螢的數量。 (3)習得性無助 打從成為「制裁者」開始,他的核心便是由憤怒驅動的。 星球的荒蕪令人憤怒。 孩子不受保護令人憤怒。 不公帶來的不幸令人憤怒。 擄人改造的米迦勒之眼令人憤怒。 這個沒有救世主存在的世界令人憤怒。 明明知道是飲鴆止渴還是助紂為虐的自己也令人憤怒。 「總有一天,你也必須要選邊站。」他說。這是他的經驗談。 那個傢伙卻軟綿綿地道:「我不打算殺任何人。」 無法放著需要幫助的人不管。包括他。 青年碧藍色的眼睛曾目睹人類最頂尖的科技、接納善意與愛的栽培,也見證人類在苦難之地尋求希望的掙扎、露出獠牙的瞬間。自踏上這顆星球起一百五十年至今,歷經指責、猜疑、忌懼與背叛,依然深深相信萬物終有相互理解之日,並將此視為使命。 就像個愛做夢的孩子。差別只在於威席‧史坦畢特是清醒著做夢的,那份代價無疑體現在那副傷痕累累的肉體上──哎,這不弄得好像他才是壞人一樣嗎? 沒辦法全盤贊同,卻也不想輕言否定。 伍夫伍德不討厭那個夢。 畢竟,那可真是個……溫柔的世界。 在那個沒有他的夢裡,大家一定都能笑著的吧。 (4)少年的純情 微光映出牆上交纏的形影,雌伏人下的青年渾身顫抖,破碎泣音有如幼犬討奶般的嗚咽。 「啊、伍夫伍德……別再咬了……」金髮碧眼的PLANT一邊抱緊枕頭,一邊配合男人的聳動撅起臀瓣,不斷吸啜陰莖的肉穴又熱又緊,險些讓此前毫無經驗的葬儀社出糗。 「……你也會痛嗎?」伍夫伍德的胸腹泛著薄汗,他沒有停止拱動腰胯,垂首以舌尖舔舐威脖頸上深淺不一的牙印,彷彿頭狼為自己的配偶種下標記後施予安撫,「嘖,還以為要被夾斷了。」 不清楚改造人類是否都是體力怪物,這項活動體感十分漫長,男人一下比一下重的操幹令威席眼泛淚花,下半身則因長時間吞吐著貫穿自己的凶器而絞得泥濘濕軟。 「嗯哈……我又不是……故、意的……!」 「總不會跟我說是第一次?」面對威席的示弱求饒,伍夫伍德卻壞心眼地把通紅的青年從背面翻過身,繼而遭重新插入的性器弄得不住抽噎。 雖然明白一百多年間不可能什麼都沒發生,但就是讓人有點不爽。 真的只是有點而已。 「嗚……」被頂到意識飄忽的威席吸了吸鼻子,八爪魚似的手腳並用,委屈地埋進男人肩窩磨蹭,「跟喜、歡的人……是第一次啊。」 「──」 伍夫伍德猜測自己腦袋裡一定有根神經砰地燒掉了。 雞雞硬到發痛。 混蛋。 不會爆炸吧。 「?」求生本能響起警報,恍惚的威席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太對。 伍夫伍德扳過青年的臉,哄道:「來,刺刺頭。親親。」 「呣……」 「好乖好乖……再忍一下……」 (5)不是同伴 威席注意到的時候,自己正盯著伍夫伍德蹲在一對母子跟前的背影。 男人性情乖張,唯獨面對孩童時會露出柔和的神情,那份鄰人之愛總是讓旁觀的他感到滿足。 「葬儀社很喜歡孩子呢,之前也是。」身旁的梅麗魯不知觀察了多久,眼尾上挑的貓瞳輕眨,「但是對成年人好像完全沒有耐心。」 「嗯……」對一般人的語氣也稍嫌無禮。青年心底乾笑幾聲,適時地圓場道:「伍夫伍德不是壞人。」 記者小姐左耳進右耳出,歪頭手托下巴思考:「該怎麼說呢……同伴意識?和孩子嗎?」 前輩羅伯特和人形颱風威席同時:「咦?」 妳看過這麼大的小孩?別開玩笑了,我可不想去參加妳的喪禮。羅伯特用辛辣的黑色幽默打斷荒謬推理,然後指揮梅麗魯去向總部傳遞消息。 兩人連袂離開不久,身為話題中心的西裝男人揹著十字悠哉地回到泊車處。 「怎麼了?刺刺頭,臉色真差。」 (譯名依巴哈姆特翻譯為主) 難得住進有屋簷的地方,迥異於報社兩位記者的寬裕,住客的大衣和廉價酒水凌亂傾倒在地。 葬儀社用有點過分的力道將他按在床上,性急地剝下他身上的衣物,受酒精薰陶後的他覺得好笑,也真的笑了出來。 但笑聲很快融化為黏膩的輕哼與哀鳴。 「啊,慢點、伍夫伍德……」 床板吱呀吱呀地搖晃,暈眩感不知是源自醉意還是搖籃般的睡床,喘息間菸草摻混糖精的氣味刺激鼻腔。男人粗糙的手下錨一般地扣著他的掌心陷進被裡,層層潮汐拍擊意識,溫馴而熱烈,有別於葬儀社素日散漫的形象。 那是當然的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,如果目的本身足夠深刻,甚至可以為此改頭換面、成為另一個人。 五號艦墜落之後,年幼的他流落到三號艦,暴露了自己獨立種的身分,那裡的人類所表現出的冷漠與質疑都是對的,太過正確而使他無地自容,隨後莽撞且短暫的逃家經歷,讓他再次見到自己的兄弟,也失去了一隻手;如今,布萊德製作的機械臂幾乎已經屬於身體的一部份。 他曾是多麼的依戀蕾萌、滿以為永遠不會和奈分開、把接納自己的三號艦視同家園……卻在一百多年間始終流浪於荒漠中。左臂義肢的存在好比命運的諭示:他是名為威席‧史坦畢特的忒修斯之船,獨自航行於漫無邊際的沙海,日復一日。 倏然,強烈的快感如槍響穿刺體腔,來自交感神經的震顫驚醒了青年若有所思的恍惚。肉體的歡愉霸佔思緒,他徒勞地收緊對方扣實的右手,眼角的痣在淚濕前因葬儀社的抽送而幾度扭曲。 「哈啊、嗯……等等──」 「等不了了!」 葬儀社不耐地駁回訴求,用抬起十字架的動作架高他的腿,灼燙的肉楔一下一下撞進臀穴,入夜也不取下的墨鏡滑落鼻樑,顯得有些狼狽,使其目光中露骨的執拗分外煽情。 他頓時可恥地害臊了起來,無處迴避的、彼此對視之際──正如他對世間善惡一視同仁──他抽出右手環上,沉腰讓對方埋得更深,然後在低悶的哼笑裡被拉過義肢,擱往葬儀社的另一側肩膀。 過慣了長途旅行的生活,他如同趨利前行的賞金獵人、居無定所的撿漏者和盜匪們,輾轉於各個城鎮及驛站,拖著幾經修補而滿是瘡疤的船身,倒楣卻理所當然地遭世人指稱為懸賞六百萬的人形風暴。 他知道這個男人並不喜歡他身上的疤痕,卻又拿容許身上留有這些痕跡的自己毫無辦法,總是氣得牙癢癢的質問他的立場,彷彿深恨他的不爭,亦像在輿圖上反覆確認著自身的航向。 說實話,他倒是不討厭這樣。 傷痕意味著流血的缺口終究會結痂、癒合,或許依舊無法習慣疼痛,不過疼痛遲早會隨著傷口好轉而逐漸消失。或者說,他相信會。 「分什麼心呢。」 「──!」 面對硬物蠻不講理的碾磨,他的腰臀一陣狂顫,足以容納青空乃至於天上星辰的碧色眼睛失神地晃了晃,過剩的狂喜須臾破壞表面張力,蓄勢已久的骨牌連鎖坍塌,他的雙手下意識揪扯襯衫衣料,直覺地避免過度施力的可能後果。 片刻,他緩慢地將自己攤開來,被葬儀社插射了的失重感沒過全身,內裏抽動的腹部一片黏糊,後穴仍不自覺地吸絞著陷在裡頭的東西。 他的思考中斷於射精瞬間,沒有開燈的昏暗屋內,一切回到原點般的空白,舒服、好感、羞恥全混淆成團塊,意識在這片飄飄然宇宙中載浮載沉,就連回應男人略嫌粗魯的抽身都只有一個哆嗦。 葬儀社點燃了菸,在臨近入夜的逢魔時分恍如星火,吞吐之際煙霧繚繞,活在當下的氣味戳破他不切實際的理想泡泡。 「喂,刺刺頭,晚餐吃什麼?」 「你會跟到什麼時候?」 男人沒有答話,那副墨鏡倒映他的微笑,煙灰像是羽毛輕輕地落在地上。 |